.

怀旧忆人爱玩捉黑五游戏的单身汉

年少时,家乡流行一种叫作“捉黑五”的扑克牌游戏。“黑五”即黑桃五,其“五”字音和特务的“务”相近,“捉黑五”就有了“捉特务”的意思。和“交公粮”游戏一样,和当时的形势非常契合。玩法非常简单,四人四家牌,单儿降单儿,对子降对子,连子对、五张成一运,三带一、四带二,讲究谁把扑克牌先出完为赢。谁起到黑桃五谁就是特务,其它三家要团结一致将其打败,也就是三打一。

按说三家打一家很容易取胜,没有什么悬念。其实不然。要知道,特务都是暗藏的,不会到处嚷嚷着告诉别人自己是特务。捉黑五也一样,谁起到黑桃五不会轻易暴露,必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不能被大家识破。因此,四个人互相揣测、观察,琢磨着谁是特务。因为各人判断不一,很多时间,不是三打一,而是互相厮杀,特务乘机取胜。这种游戏,也是一种心理游戏。做特务的要沉着气,要伪装好自己,要想法让其它三家内斗。没起着黑桃五的,要作出准确的判断,分清敌友,然后果断出手。既不能误伤友家,也不能放走特务。

人们将扑克牌简称为“牌”。“腰里别着牌,见谁给谁来”。农闲时,田边地头、树下墙角,总聚集着一些捉黑五的人。或新或旧的扑克牌,放在一块石头或破报纸上,四人轮流起牌。将牌拿在手里,一边看手里的牌,一边观察别人的脸色和举动,神情充满紧张疑虑,也充满刺激快乐。牌场儿上有不少人围观,伸长脑袋看牌,不时有哄然大笑声从牌场儿里传出来。

玩捉黑五最拿手的,应该是刘章妮儿。他三十五六岁的年纪,又矮又壮,圆脸庞上有一双小眼睛,笑起来时竟然还有喝酒坑儿。刘章妮儿会木匠,爱打抱不平,急公好义,不服输。他爱摔跤,和人打架干仗的时候就是摔跤,一跟头一跟斗地比力气。刘章妮儿起到黑桃五的时候,故意左看看右瞅瞅,嘴里嚷嚷着说:我知道谁是黑五,就不要装了,快些投降吧。或者,故意不管别人的牌,撺掇下家说:快打,快打,不然黑五就跑了。常常趁大家迷茫无备的时候,果断出击,取得胜利。

刘德聚也是高手。他干干净净,做得一手好茶饭,每逢生产队聚餐时,他炸油条、做胡辣汤忙得不亦乐乎。和刘章妮儿不同的是,他玩捉黑五时始终不动声色、面若死水,两眼直盯着手中的牌,似乎上面在玩电影。出牌的时候不急不躁,沉着脸同样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。即使最后赢了,嘴角连动也不动一下。方清平应该感动庆幸,如果和刘德聚赶到同一时代,恐怕自己只有喝东北风的份了。

朱宝成玩牌就不行了。他是外来户,和自己眼瞎的寡母住在两间茅草房里,小心翼翼地过日子。朱宝成心里装不着事,刚起到了黑桃五,就不由地笑出声。其它三家马上明白,就同仇敌忾,打他个稀里哗啦。朱宝成一副难为情地笑了起来。

说来也巧,以上三个人都是单身汉,在一个生产队。那时候讲究集体主义精神,虽然也记工分,但在分粮食物品的时候,常常按各家人头。这样一来,单身汉就吃了亏。别人家孩子老婆一大堆,干活的时候往往只有一个壮劳力,分东西时却能一人一份。于是,不少人说,单身汉是在替别人养活老婆孩子。再加上,单身汉没有什么家庭顾虑,常被分配一些急活儿重活儿有一定危险性的活儿。就像朱宝成吧,总被分配在战天斗地最前线,一次兴修水利建水库的时候,在工地现场被翻了的牛车砸断了一条腿,从此走路一瘸一拐的。

三位单身汉都爱和孩子们逗着玩。刘德聚院子里有一棵枣树,枣子熟的时候,摘下来放在篮子里,让孩子们一个一个带回家。他的辈分高,哪个孩子拿枣子时,必需要“爷爷”、“太爷”地喊几声。这时,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乐得像开了花。刘章妮儿则不同。说书戏刚唱过一出什么侦察记的戏,他就将孩子们聚合起来,称某某是“双鞭杜飞”、某某是“大刀王永生”、某某是“小龙小虎”,带着大家练习摔跤。朱宝成爱给孩子们讲故事,坐在火盆旁说不到头。

后来,生产队解散了,各家各户实行单干。人们都很忙,很少聚集在一起玩扑克牌游戏了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,安心在家的大多是老年人、小孩子。年轻人偶尔返乡小住,爱玩麻将,整宿整宿地赌钱。

刘德聚早早去世了,村民小组和他的近族商量之后,将他埋葬在原生产队的麦场边。留下的房子也因村里建广场而被扒掉了。刘章妮儿七十多岁了,身体状况越来越差,被村里确定为“五保户”。他一个人住在父母的老坟旁,准备将来也埋葬在那里。去年回乡,在路边碰见他,我说起当年玩“捉黑五”游戏的事,他高兴自得极了。他喘气很不顺畅,嘴里说着感谢党和国家关怀的话,还建议我将来老了一定回老家养老,爷们儿能常见见面。前不久,听人说他有病,自己做饭已很困难,只好离开老家,被外甥女接走了。

朱宝成在联产责任制后,先后跟随不同的家庭合作劳动,也被确定为“五保户”。几年前得了脑梗,虽然保着了性命,但行动困难,拄条拐杖在村里来回走动。一次回乡见到他,想到生产队时期他对大集体的付出,又无第三人在场,就掏出一些钱给他。他坚辞不受,说现在政策好,公家每年都分给他钱,自己花不着;我在外边挣钱不容易,留着自己花。我心里很不是滋味,他是第一个没接受我绵薄资助的人。后来,无亲无故的他被村民小组送入镇敬老院集中供养。在那里,他和大家关系相处得很好,常在一起听戏、打扑克牌。听说他还爱玩“捉黑五”,和当年一样,也总是不会伪装自己,一个劲儿地输。

大集体时期,农村有不少单身汉,通过生产劳动,不但养活了自己,在事实上也养活了更多的人。他们一人吃饱、全家不饿,往往存在爱情、亲情的缺失,有着不太健全不太美满的生活,应该得到社会的
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abachildren.com/hbyx/4745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