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里五棵枣树代表了我们兄妹五人。后来姐姐陆续出嫁,渐渐有三棵树不再繁茂。中庭最高的树,奶奶以前说是灵枣,具体为什么这么叫无从考究了,只记得这棵树枣子最甜,是椭圆形的。其他叫团枣,果实是圆形,只有落地了,晒干了才能吃。
母亲说老宅要拆掉了。我还记得幼年时雷雨天气,坐在门口椅子上,雨下的淅淅沥沥,望着院子里灰蒙蒙的天,母亲说里面有龙,下雨天不能高声语,我们坐在椅子上,母亲捂着我的耳朵,等待父亲回来。后来读书了才知道,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等了好久,久到我醒来发现母亲抱着我,父亲回来。可以吃饭了,童年时喜欢在厨房玩耍,父亲便要披着雨衣,两个胳膊下夹着我和四姐,嬉闹着脚不沾地,我和姐姐便来到厨房吃东西。儿时生活困苦,母亲喜欢用白菜剁碎,撒上葱花,淋上凉油和花椒面,用没有发酵的面裹上,贴在铁锅一圈,盖上蒸笼,干柴,烈火,我们姐弟便翘首以盼,等待大快朵颐。雨停了,父亲便背着我走街串巷,那宽厚的背,仿佛是最安全的陆地,而今父亲老了,整个背都佝偻了,布满老茧的双手,那是岁月的痕迹。
中秋节要去隔壁村子做月饼,我们在院子里便要等母亲回来,大门口来回跑了几圈,太阳都落山了,阑珊之后,还是没看到影子,便坐在蒲团上,围着奶奶,望着月亮,奶奶说起奔月的故事,好像真的看到了玉兔和桂树,奶奶夸我们眼睛真好使。民间有七月十五枣红净,八月十五枣打净的说法,枣花虽然很小,却异常芬芳,不与牡丹争辉,却默默坚守完成作为花朵授粉的使命,儿时散学归来早,还没到家,满院香气扑鼻来。
那时的冬天很冷,奶奶用火盆烤火,火盆下面便铺上一层花生,奶奶的裹着的小脚轻微踩着,讲着抗日战争鬼子进村,因为裹脚不能跑太远,还未出阁的奶奶被太姥姥蒙上被子,立在墙角躲过一劫,实在惊心动魄。往事讲完了,花生的香气也出来了,取出晾干,火烤的香气氤氲了整个童年。
院子厨房曾经失火,翻新过。火像狰狞的怪兽,风却助纣为虐,房梁像守卫疆土的战士,被烈火燎原,却不能反击,仿佛一动就要暴露整个军队,无奈火木相克,终究溃败,哗啦啦,落下好几根房梁,那时才明白无能无力是什么。翌日早晨,厨房墙壁变成黑色,像一个久经风霜迟暮之年的将军,秉着最后一口气残喘着,终究廉颇老矣。
如白驹过隙,时间悄然滑过,最无力的是争不过岁月。老宅以拆掉消失完成了她的使命。就像人的一生,无论经历璀璨,还是穷困潦倒,都要叶落归根。老宅是童年回忆,关于奶奶,父母和我们姐弟五人,难以割舍却随着陈旧无法修缮要推倒。
很多时候关系的破解不是矛盾或争执,而是那些积极的、热烈的核磁共振消失了。老宅就像集聚磁力,我们才有向心力。我庆幸生活在普通家庭,父母给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,姐姐们陪我走过开心快乐的少年,如今快而立之年,我们依然还能感情如初。往后的日子很长,老宅虽不在,风还是以前的风,云还是那片云。我们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,永远握着彼此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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