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摇摇一觉睡醒过来，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儿。她看着眼前素净的房间，碎花的窗帘，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，空调徐徐吐着温柔的冷气，窗外是解放路，天色已黑，路灯都亮着，晕黄的路灯透亮地照进这间屋子，程摇摇这才想起，她回来了。呆呆地又躺了十来分钟，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，摁了左侧的开关键，看了看日期时间，原来已经睡了足足一天一夜。
程摇摇不想动，想一直这样躺着，躺了有一个多小时，直到听见屋外传来许多人说话的声音。她想了想，还是起身，利落地光着脚，打开自己的旅行箱，拿出官配电脑和平板，又拿出几件素色的T恤和牛仔中裤，轻便地换上，将一头的黑色长发用手抓着扎起一个马尾，最后拿出随身携带的护肤霜，简单擦了擦，这才走出房间。
客厅里的沙发上，坐着的是舅舅方之慢、赵家玉的妈妈方司棋。程祖望和郑飞飞正坐在另一边陪着闲聊。程摇摇停下脚步，扯出一丝浅浅的笑，低声唤道，「舅舅，阿姨。」站立了半分钟，也不多说，走到卫生间开始洗澡。
方司棋却不以为意地对着程祖望摆摆手道，「大城市的习惯都是这样。」外人是不了解程摇摇的情况，但他俩却是知情人。聊着聊着，话题开始围着赵家玉打转。
郑飞飞说着说着，一个没留神，一滴硕大的眼泪倏地从眼角快速滑落，她忙伸出手去擦，不擦还好，这一把擦去，泪水竟然越擦越多地从手缝里渗出。郑飞飞有种豁出去的痛苦，却仍然强力地希望用自己的双手挡住这扇痛苦的门，不让旁的人看见。
方司棋居然没有跟着落泪，只是轻轻地叹口气道，「想当年，这俩孩子多好啊。」
程祖望的嘴角有一丝哆嗦，拿着杯子的手有一些摇晃，连忙稳稳地将杯子放在茶几上，又稳了稳神，刻意地嘻嘻一笑，这笑容使得他脸上的皱纹，都有些均匀起来，只听他不疾不徐地说道，「家玉现在一个人带着小奶娃，真不容易，不如——」
郑飞飞越发哭的厉害了，她转身踩着拖鞋进了厨房，胡乱地拿了些面巾纸，擦了一把脸，又擤了擤鼻涕，这番收拾妥帖了一番，这才又坐回来，惨白着一张脸说道，「现在说这些，又有什么用呢？」
方之慢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，泪水欲断不断的样子，还强行摆出一副刚强果断的模样，有些哭笑不得，干脆沉吟了一下，才破釜沉舟地说道，「摇摇是不是又打算晃膀子了？」
郑飞飞闻言又抹了一把脸，手里拽着边上的餐巾纸，使劲地抽出几张，用它们仔仔细细擦了擦脸，想了想才说，「虽然说，不该说这些话，但我和老程这些年，也考虑了各种可能的情况，——所以，这些年，我们省吃俭用，——还有张叔当年丢给摇摇的清风书院。这些，不怕她晃膀子，她爱晃多久晃多久。晃一辈子都可以。」说着，她觉得自己的眼角一跳，赶紧又抽了一张纸巾，用力按在眼角边，好半天不做声。
方司棋叹了口气，不慌不忙地道，「摇摇妈，不瞒您说，今天我来，是真想给两个孩子说道说道。我寻思着，摇摇心里放不下的，应该有我们家——家玉一小份，家玉这些年感情不顺利，八成也是忘不了摇摇，第一次婚姻你们也知道，半年不到就离了，第二次婚姻，是他学校的女老师，原以为两个人能好好相处，谁知家玉一颗心早给了摇摇，所以孩子才生下来，两人又离了。我们不说别人家的孩子，是我们家玉不对，不会知冷知热，可当年，家玉对摇摇，——」说着说着也开始捂嘴流眼泪。好半天擦了擦眼泪，又接着道，「好在孩子还小，感情可以培养出来，只是委屈了摇摇，我这是不怕丢脸，前来说这番恳切之辞。你们也知道，家玉爸爸走的早，这孩子嘴上不说，可是一颗心已经七零八落。好在摇摇回来了。——」
程祖望听着听着有些克制不住了，强忍着，拿手捂着眼睛坐着不动弹。好一会，方之慢劝道，「都别这样了，让孩子看见——」
几个人连忙又赶紧地擦干净眼泪，说了几句闲话，约定了时间，方之慢和方司棋便放下一盒高档白茶、一盒酸奶，静悄悄地出了门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程摇摇起了个大早，迎着朝阳，绑了发带，戴上耳麦和毛巾，脚上蹬一双阿迪达斯跑鞋，开始晨跑。她的方向感极好，虽然城市已经完全变了模样，但是一圈下来，程摇摇对城市的主要道路和建筑物有了最基本的了解。她特地去了那家饺子店，不仅饺子店不知去向，连那条小巷子也早已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几十层高的数栋写字楼。小吃店倒是挺多，品种也很丰富。但程摇摇没什么去观察它们的欲望，站在街边，她揉了揉膝盖，踮了踮脚尖，随意地走到一个小公园里，坐下来。
时间尚早，公园里一群阿姨准备跳健身舞，胖的胖，瘦的瘦，红红的健身服，松松地穿在她们身上，没什么特别的讲究之处，脚上的运动鞋看起来也是普通的运动用品，一位阿姨走到扩音器前，设置好音箱，俗不可耐的流行音乐一下子就响了起来，瞬间拉动了阿姨们的身形。她们跳的并不好看，有些人跳的还有丝不认真，不仅不认真，眼神还瞥着身边的人，脸上不服气的样子，周围活动的小朋友都看出来了。小朋友手里拿着棒棒糖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，虽然希望能一动不动专注地看一看，却仍旧被长辈一把扯过，硬拖着往别处走去。
程摇摇没有觉得不耐烦，也没有人拖她回家，更没有人催她的电话——回来之前，她就悄悄下了线。她知道，私自离队，风险不小。但她知道，自己并没有脱离任何线上的观察，因此，没有接到信息，也意味着，上面有人，默许了她的这次冲动。程摇摇这种不计后果的本性，虽然让人很头疼，可也为她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余生。
在公园随意坐了一会，程摇摇一路跑回家，上了二楼，不紧不慢地冲了个澡，擦着头发走出浴室。她简单地换上干净的T恤牛仔短裤，有些饿，准备做点吃的。郑飞飞却把早餐端上了桌，早餐很可口，有蒸好的玉米小红薯枣子山药，还有两个煎好的荷包蛋，以及一碗杂粮粥，配着小黄米、高原青稞、高粱、燕麦仁、玉米碎粒，还特地放了一个龙眼肉，和一颗大红枣，增加甜味。程摇摇忽然就笑了，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就吃。她吃着吃着，就又笑了，直到吃完，脸上的笑也没停。简简单单吃完以后，程摇摇端起碗筷碟子送进厨房，面无表情地准备洗碗筷，程祖望一把揽过，数落她道，「你爸爸还没老到不能动，赶紧给我出去，我来收拾。」
程摇摇面无表情地应了，哦了一声，走出厨房，想了想，又走进房间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电脑和平板，走到了隔壁房间。这是一间大书房，阳光充足，硕大的落地书架，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书籍，程摇摇顺眼看了看，架子上放着的多是一些旧书，也有一些没拆封的新书，她随意地抽出一本「剑桥中国史」，翻开内页，几行极好看的字映入眼帘，——「赵家玉.9.23.购于当涂书屋」
程摇摇接着往后翻页，书里居然写着不少批注，有的是摘抄了唐诗语句来点评，有的，是极简单的信手拈来的词句，有的，居然是当日的心情日记。程摇摇于是坐下来，坐在厚厚的实木地板上，细细地看起来。
一本书的批注看完时，程摇摇闭了闭眼睛，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疲倦，这疲倦不深，她于是下意识地测了测自己的心跳，摸着自己的脉搏，很稳，很沉，那一下下的跳动将她拉回了现实，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妥协，还有些心动，夹着难以名状的心痛，——于是程摇摇快速站起身又将书推回原处。
没有半分思考，她将笔记本电脑连上电源，打开，直连家里的wifi。来到一个常灌水的知名论坛，看了看热贴，回了几个帖子，——因为回帖的跟帖十分有趣，程摇摇清脆地笑了出声。屋外的程祖望和郑飞飞闻声对望了一眼，有些诧异。老两口开始洗菜做饭。今天，赵家玉照例带了儿子赵晃哥去学跆拳道，不然的话，这个时候，他应该已经带着小东西来看程爷爷程奶奶了。
老两口正烧着菜呢，听到程摇摇推门又道，「爸妈，我去买点衣物和换洗的用品，一会儿就回来。你们若等的急，就打我手机。」
程祖望连声说，「好好——」擦了擦手，又道，「钱可要带够了。」
程摇摇扬了扬手里的手机，道，「别担心，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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