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啸霖
“家乡那棵红枣树，伴着我曾住过的老屋。有过多少童年的往事，记着我曾走过的路……”听任妙音甜美动听地演唱《红枣树》，不由地想到四十年前老家院子的枣树。
那时老家院子有三棵枣树，一棵在东边厦子房的北面，一棵紧贴着后院墙，一棵靠近西邻家的边墙。靠东墙和后背墙的枣树，是两棵稚枣树，果肉稚嫩、汁水丰盈、甜蜜诱人；靠西邻边墙的枣树，俗名叫“疙瘩娃”，枣果个头较大，果肉坚硬，汁水缺乏，口味寡淡。或许因为老家拜家村村北沙坡窝里枣树多，果汁甜、口味好的枣多缘故，小时候对老家院子里的三棵枣树感情并不深。
枣花是在不知不觉中开放和落尽的。
枣花开放的时节，院子里的杏花和梨花早已灿烂过。杏花和梨花，都有诱魂夺魄的气象，粉嫩的杏花美人的粉腮，会让人想到秦腔戏里的佳人；雪白梨花缤纷的景象，如同冬天纯美的雪天。无论是杏花的热烈，还是梨花的冰清，都是极易惹人感官的花朵儿。
相比之下，枣花细碎而低调，无声无息地掩映于刚刚脱去嫩黄的绿叶之间，花色嫩黄中有淡淡的绿意。微风吹过，枣树枝叶间嫩黄的小花香气袭人，泉水般从头顶倾泻而下，让人沉醉而久久不想离去。一只手拉低枣枝儿，用心细细观看，会发现枝条嫩叶的根部，竟然有数粒小米状的花蕾，微微舒展了身子，羞涩的绽放……这是我记忆中老家院子里枣树上的枣花。
这种细碎、稚嫩、羞涩的精灵，花又象花。说它是花，却没有诸如牡丹之类花的夸张形态和色彩，更像夏夜里天上的星星，月光下透射着亮色；说不是花，却分明有着花的姿态，那沁人的香气丝毫不亚于一些徒有好看外形的毒花。
枣花很小，极不显眼，嫩嫩的黄色小花儿，细密，娇小，俏丽，羞涩、低调、淡然。没有牡丹“花开时节动京城”的显耀，没有玫瑰的炽热浪漫，没有桃花的艳丽娇柔，没有梨花的冰冷孤傲，没有橘花的悠然清丽，枣花小巧而优雅，是一道赞美不尽的风景。
仰头观望，嫩黄色的枣花，串串下垂，坠满树枝。禁不住诱惑，小伙伴会用手去摸枝叶低矮处的花瓣，柔柔的、软软的、嫩嫩的、粉粉的，花朵中间的花蕊，邻居家那个害羞的小女孩，感知到有小男孩看她娇美的面容，扭捏作态地一边喊着“讨厌”，一边娇羞地跑开。
小伙伴对于枣花的感情，如同对邻居家娇羞小女孩的喜欢，小女孩越是娇羞，越是躲闪，小男孩越想一探究竟，好奇地凑近花瓣，惊奇地看着枣花六个小家碧玉般的花瓣，醉心于鹅黄色的六角星的神奇，吮吸着丝丝缕缕的清香，情不自禁地叫一声：“呀，真好看！香很，快来闻闻……"
枣树的花香，引来一波又一波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蜜蜂，在枝叶间嗡嗡嗡嗡地飞来飞去。那时我和小伙伴最为高兴的事儿，就是追着蜜蜂，从这棵枣树跑到那棵枣树，用手拉下蜜蜂停留过的枣树枝和枣花，伸出舌头，小心翼翼又贪婪无限地舔食枣花上的花蜜，花蜜的味道甜甜的、涩涩的、凉凉的……至今，我还时常怀念飘满了淡淡枣花香的老家院子。
“易开易落催成子，谁采谁收怕见红。”枣花的花期很短，如果不刻意留心，枣花就“香落衣巾靡靡中，花垂碧涧不流冬”了。明代诗人揭轨的《枣亭春晚》，写尽了枣花短暂而醉人的花期：“昨日花始开，今日花已满，倚树听嘤嘤，折花歌纂纂，美人浩无期，青春忽已晚……”
一夜风雨，枣花纷纷飘落，老家院子里的地面上，落了霜雪般的花瓣，余香还在雨后的空气里……大脑里会出现“人闲桂花落，夜静春山空”的意境。民间谚语说：“桃三杏四梨五年，小枣当年就还钱。”枣树成活后当年就会结枣果，枣花虽小，花型、花色都很不起眼，但却是结果子的花儿。每一朵飘落的枣花，都会孕育出一个青色的果子——是青枣。
夏天，院子里的枣树绿茵如盖。院子东边盖厦子房前，靠近东邻家院墙的稚枣树下，是我和小伙伴玩耍、嬉戏、做作业的清凉之地。
夏日的午后，几个人小伙伴举着马尾巴毛做的长套杆，套枣树上的知了。枣树上的知了，多藏在树叶遮挡的树干树枝上，毛细的枝叶错综地护佑着。循着知了的叫声寻找，明明清晰地看到知了位置，也判断套杆的长短可及。小心翼翼地伸了套杆上去，要么马尾套的马鬃被知了或者枣树身上的疙瘩、毛刺挂断了，要么眼看知了被套住了，知了却神使鬼差的逃脱了。
最为恼火的，是知了已经被套住，拉杆下行的过程中，竟然被知了挣脱了马鬃套，在小伙伴的眼皮底下飞了……几个小伙伴在枣树下急得想飞起来，互相抱怨、焦躁地喊着：“飞了，飞了！快拉，飞了……”一切都无济于事，地飞了。树下的小伙伴，早已急得满头大汗。与其说是暑气炎热，不如说是心急如火……最为兴奋的，是经过几个人的同心协力和周密策划，终于有知了被网住了。看着被装进塑料布套子了活蹦乱飞，悲痛欲绝的哀唱，小伙伴的脸上漾着春天般的风景……
绿树浓荫夏日长，除了套知了，暑假拉个凉席在枣树下乘凉，耍“狼吃娃”“抓逮儿”游戏，或者做作业，也是惬意的事情。那时候对于坐在枣树下做暑假作业，没有几个小伙伴看中或知道其重要意义，都是草草了事，得过且过。但是几个小伙伴坐在枣树下，轮番竞技，痴迷于“狼吃娃”“抓逮儿”，是那时极为常见的。
尤其是出现一方连续获胜，另一方绞尽脑汁仍然不回败局的情况下，双方都全身心地倾注于游戏，时间早已在他们的意识里停顿，等到双方都满意时，竟然已近傍晚，晚霞映照在院子里，枣树也披上了金色的霞光……
当我和小伙伴在枣树下玩耍、嬉戏、乘凉的时候，枣树上的青枣也在夏日阳光、风雨、雷电、露水的滋润和磨砺下天天成长，原先看起来只有指甲脸大小、粗糙不堪的小枣，已逐渐出落成了青翠夺目、光芒四射的枣果，除了颜色还是青色，一切都显露出成熟枣子的外形。而且正是这种青色的光芒，更显枣子的青春气息，如同正在发育的青春少女，更显青涩的气息与无限的韵致。
到了农历七月十五老家拜家村忙罢会的时候，老家院子两棵稚枣树的枣就陆陆续续红了，“疙瘩娃”枣要晚十天半月左右才能红。“秋来红枣压枝繁，堆向君家白玉盘。甘辛楚国赤萍实，磊落韩嫣黄金丸。”北宋欧阳修的《寄枣人行书赠子履学士》的诗，是枣子成熟时景象的传神描写。
老家院子里枣子成熟的时候，枣树上密密麻麻的一片红，点缀于绿莹莹的树叶间，像一幅玛瑙翡翠图，看着是满眼的惊喜。宋代“铁面御史”赵言：“枣熟房栊瞑，花妍院落明。”枣子成熟的时候，树枝上的枣子太繁密，遮挡的曲馆窗户都光线幽暗，而花开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明亮的。
枣子成熟的季节，是小孩子的天堂。“红枣枝满，小儿垂涎欲滴。呼将取之，快如脱猁。鲸吞虎咽，碎冰崩玉。”趁着父母到农田里劳作的空隙，有时是我带着左邻右舍的玩伴，有时是巷道里嘴馋的“吃货团”，钻门、翻墙，爬上缀满玛瑙般红枣的树上，尽情地享用枣子的甜蜜。四十年前老家院子里红枣什么味道，早已不记得，只记得一天不知其数爬上树，永远没有肚子吃饱的时刻，尽一切可能地多吃枣子。
对于小孩子爬树偷枣的情景，诗人杜甫似乎也有过“庭前八月梨枣熟，一日能上千百回”的经历，也看见过“堂前扑枣任西邻，衣食无儿一妇人”的幼儿打西邻家枣子的放肆情景。而关于枣子的味道，西晋文学家傅玄在《枣赋》曰：“脆若嚼雪，甘如含蜜”“全生卷气，服之如神”，到底什么味？至今记得除了丝丝的甜，脆脆的甘，悠悠的饴，并无其他特别之处。老家的人说，你个瓜娃子，枣子是好东西，营养丰富很，民谚曰“一日吃三枣，七十不显老”。四十年后，老家的院子还在，父母均已归去，和我一起成长的兄弟姐妹早已不再年轻，当年和我在枣树下玩耍的小伙伴也已多年不知音讯，原来的房屋早已不复存在，院子里的三棵红枣树也已不复存在……
每每回忆起老家院子的红枣树，心里总有不尽的甜蜜与美好。正如《红枣树》歌曲所唱：“红枣树，家乡的红枣树……当年我离开家的时候，枣树花香开满枝头……随着那蹉跎的岁月，你是否依然花香如故……”
作者拜啸霖作者简介：啸霖，现就职于某航天研究所，工商管理硕士，高级工程师,曾受聘于某管理咨询机构高级管理咨询顾问、某高校人力资源管理专业外部导师。业余致力于蒙元历史研究，自由创作者，有百余万字作品在网络平台或纸媒发表，推崇“写真诚的感情，写熟悉的生活，写了悟的思想，写独立的观点”。
联系电话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