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地的召唤
文/王增锐
远观千亩方塘片片绿,树的海洋;近看万朵枝头点点红,枣的世界。
在我小的时候,家乡就生长着一行行老枣树。那时候,我曾指着地里老枣树问父亲,它们多大年纪了。父亲摇摇头,说不知道。我又指着地里的老枣树问我的爷爷,它们多大年纪了。爷爷摇摇头说,他的父亲,我的老爷爷也不知道它们的具体年纪。――由此看来,家乡的枣树有着悠久的历史!
那时候,每户人家也就几十棵老枣树,都是土地承包后分到农户手里的:人口多的人家,分的枣树就多,人口少的人家,分配的枣树自然就少。那时,村里人们生活经济来源不依靠枣树,村中没有买卖枣子的商贩,人们打下的枣子都是自己吃掉或送给他人。那时,人们以种植大豆、玉米、小麦等农作物为主。后来,随着市场经济搞活,村子渐渐有了买卖枣子的商贩,枣子的价格一年比一年提高,相当于大豆或玉米的好几倍!因此,人们对种植枣树的热情也一年比一年高涨了。
枣树这一古老树种,一般在五月前后,开始发芽。随着天气转暖,不经意间,会发现树上朦朦胧胧的,一个个小生命已在枝头冒了出来;这一丛丛嫩芽如同刚刚出壳不久小鸭子的嘴巴,嫩黄嫩黄的,甚是喜人!随着气温不断攀升,叶片逐渐长大,同时叶片间也露出球状的花骨朵。
枣树开花极小,但数目繁多。黄灿灿的枣花均匀平铺展开,像镶嵌在叶片间的一颗颗亮晶晶的小星星。枣花蜜的营养极其丰富,这期间,放蜂人会陆续来到家乡。这期间,一群群小蜜蜂在树间翩翩飞舞,为枣树孕育果实增添了好帮手。
枣树花期较长,一拨儿花谢后,紧跟着又一拨儿绽放;在花开花谢同时,小枣子也就争先恐后地露出头来;此时的小枣子,豆粒那般大,形状就像一个个青色的小馒头。此时尝上一口枣子,是涩的。当枣子长足了个头儿,皮色由青变白,周身透着亮光时,摘一颗放口中品尝,感觉甜丝丝的。人们把这期间称作“枣白龄”。
七月十五枣儿红圈儿。“枣白龄”不久,枣子周身开始一块块变红,此时的口味就大不一样了。摘一个枣子放到口中品尝,不但清脆,而且甘甜润口。这期间,一些采风观光的人们相继来到家乡:有的边参观枣树林边品尝脆枣儿;有的忙着给枣树林拍摄风景照片;有的趁机采摘,带回去送给亲朋好友吃……
8月上旬,树上的枣子几乎红透了,慢慢走向成熟期。这时的枣子,颜色已变为深红色,油亮油亮的,摘一颗放到嘴里“嘎嘣”一咬,会发现枣核儿处有块糖疙瘩。这时的枣子吃起来虽然不再清脆,但比以前更甜了。人们把这个期间称作“枣糖心儿”。
秋分前后,树上的枣子大多已经成熟。熟透的枣子,表皮透着亮光,略有些发皱,家乡人称这样的枣子为“肉包儿”。摘一个“肉包儿”用手掰开,便会拉出屡屡“金丝”,所以家乡人称它为“金丝小枣”。虽然枣子已经成熟,但人们也不敢多吃,吃几个就难以下咽了,因为它太甜了!
最值得一提的是打枣儿。秋分一过,人们开始动手打枣儿了,进入空前的繁忙期。这时,人们倾巢而出,家里空无一人。树林间人影卓卓,杆子打枣时的嗒嗒声,枣子像暴雨一般噗噗落地声,再加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洋溢在树林间,像过节一般热闹!
村中每户人家的枣树,少的有几百棵,多的上千棵。每到小枣儿收获的时节,不少人家便开始忙不清了。这期间,远方没有枣树的村庄,便有人开着机动车,载着人来到村子,揽活儿挣钱。
外来揽活儿的人群,一般是在秋分过后,每天天刚蒙蒙亮,他们的机动车便停在了村口。车厢内人头挤挤,坐满了人:一个个头戴着围巾,大多是些中年妇女——干这种活儿,年轻小伙子们并不多见,就连开车的司机也常常是上了岁数的老伯。在村口呆不了多大功夫,他们就会被人领走。
机动车一来到枣树地,她们就马上跳下车,顺手从车上拎起一根竹竿,找准一行树,迅速分成两排:一排人站这行树左边,一排人站这行树右边,两人一棵树面对面地干起来。两排人一齐昂着头,神情专注、互不理睬;从上到下,不停地颤动手里的竹竿,动作和谐有序!竹竿嗒嗒嗒地与树干发生碰撞,枣子便像雨点般啪啪啪地往地上砸,离远处一听,就像仪仗队在不停地敲打小鼓,轻快悦耳!
不少主家(雇工的人家)带领她们干活儿的同时,时不时地为她们递烟、倒水,像待客人一般,不断地嘱咐她们歇着干,别累着——主家越是这般客气,她们就越不好意思停下来休息,干起来越发带劲儿!
临近中午,主家们都会忙着回家给她们买饭。这时候,也就是她们“休息”的时候:随意找个枣儿堆,三个一群儿,两个一伙儿,坐在枣儿堆旁,一面不住地往外捡树叶,一面唠起家常……这时候是她们的放松时刻,有说有笑的,直到主家从家赶回来。
枣树少的人家,雇工一般两三天;枣树多的人家,雇工最多十来天。仅仅几天的时间,主雇之间就像是建立了深厚的情谊:待到快完工时,有的主家就主动给她们联系下一户人家,这样,她们第二天就不用去村口等候了,而是将车直接开往枣树地,不等主家到来,就提前干起来。也有不少主家,完工之后,除了给足她们的工钱外,还要送给她们一些小枣儿带回家。这样一来,她们在依依不舍地离开时,会极为感动告诉主家:“明年一定还来你们家!”
“明年一定还来你们家!”多么朴实的话呀!
枣树多了,家家户户都按上了烤箱。枣子欢蹦乱跳地被运回家,直接进入烤箱,烘烤过后,再晾晒几日后,便可以出售了。
卖枣是村里人们最兴奋最激动的时刻。当人们手捧着一沓沓人民币,满心欢喜地望着一年收成,有的激动地说不出话,有的笑得合不上嘴……难怪村里有人常说:“枣树就是俺的命根子!枣树就是俺的儿孙!”……
村里人不怎么种庄稼,地里几乎都种上了枣树,有的甚至连房前屋后也载满枣树。枣树让人们衣食无忧,老有所依,人们越来越离不开枣树;它们遍布村庄四周,默默守卫着家乡,不正是家乡的儿女吗?
可后来,由于当地气候的严重影响,当地人对枣树越来越难以管理了,每到秋季村中烂枣堆积如山!――当地一些有心的人将枣树就种到了空气纯净、昼夜温差大的新疆。如今,一到深秋,大量新疆到枣子运往家乡。经营当地金丝小枣儿老板放弃家乡的金丝小枣儿,开始加工起新疆枣子了。村里有不少人将家乡的枣树砍伐了,放弃了管理当地的金丝小枣儿。也有人依旧对家乡的枣树没有放弃,依旧精心管理。——可新疆枣子优质高产,味道甘甜。所以,家乡的小枣就滞销了。这样一来,家乡的枣树就越来越少了。
每当我回到老家,看到昔日枣树的海洋荡然无存了,面对的是一望无际光秃秃的土地。此时,在我眼前总会浮现出我们一家人打枣子、晒枣子、烤枣子、捡枣子、卖枣子时的美好画面,挥斥不去!——儿女远走他乡,离家久了,父母在家挂念儿女,就会召唤自己的儿女;家乡这片即将被闲置下来的土地,曾经是枣树的发祥地,生它养它的地方,时间久了,这片光秃秃的土地会不会对她的儿女进行召唤呢?
作者简介:
王增锐,从事教学工作。沧州市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沧州晚报》《沧洲日报》《沧州广播电视报》《小小说大世界》《小说月刊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