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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这么道旁的牵牛花呀,怎么开成这样忧郁

"每天只开寥寥的那么几朵。花苞是浓凝的靛色,到末梢过渡为极柔嫩的鸭蛋青,开放后,花瓣呈现黎明时分天空一样的青色。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,我都会心头微悸:野花而已,怎么可以开成这样忧郁,又这样无辜?"

道旁的牵牛花呀文/王这么

每年都会在露台上种几棵牵牛花。

第一棵是二〇一二年种下的。日本的大轮朝颜,据说系出名门。种子在前一年入冬之际,被殷勤的友人从东京某个庭院的竹篱上采下,密封在雅致的纸袋里,漂洋过海,来到合肥,落入这户内外半点绿色皆无,主人又好吃懒做的人家,可谓是遇人不淑了。

感激厚意,到小区的竹林挖了点土,种了下去。很顺利地发了芽,也没怎么照顾,就兴致勃勃地自己爬到北阳台的防盗铁窗上了。迅捷如一匹绿色的小动物。有时候经过客厅,看到阳台上那一片招摇的绿色,不禁打一个愣神:确实比原来那种光秃秃好看多了呀!

八月份开了花,花极繁,每朵有羽毛球大小,颜色介于紫与玫红之间,其妖娆大方之姿,确非本地品种可比。本地我所见到的牵牛花,多野生。垃圾堆也好、拆迁到一半的残垣断壁也好,还有人家小区的围墙,但凡能有个立脚的地方,它们就拼死爬上去。花朵拼死也长不了多大。小小的、伶仃地吊在纤细的藤蔓上,走在微凉的秋日清晨里,看到它们,人心里自然起了一层秋思。

郁达夫在《故都的秋》里说,牵牛花以“蓝色与白色为佳,紫黑者次之,淡红者最下。”他大概是觉得对于萧飒的秋之气味来说,淡红色显得太柔和了,不够“来得清,来得静,来得悲凉”。郁达夫对风景有着诗人的感伤。牵牛花如果有知,是不理会这些的,红色的牵牛花会说:“我红我高兴,关你什么事。”诗人的诗性特长,就是“万物皆关己心”,各种强行代入。中国诗人传统上对牵牛花不待见。中国诗人不待见一切牵藤蔓枝的植物,恨它们攀爬依附,把对奸佞小人、投机分子、软骨头的厌恶,都移情到它们身上。苏轼、苏辙兄弟俩,很友爱的一对君子,谈到园艺时,便一递一声地,将牵牛花黑了个透。弟弟说:“牵牛非佳花,走蔓入荒榛。”天资低劣的不良少年,偏要结交匪类。哥哥便道:“偏工贮秋雨,岁岁坏篱落。”看吧,果然不负众望长成了个坏蛋!连花草习性,当年生当年死,也是不该:“嗟尔危弱草,岂能凌霜晨。”牵牛花籽可以入药,本草上说叫“黑白丑”,缘结籽有黑有白,丑为“丑牛”之故。宋代有位叫陈景沂的诗人就说了:牵牛易斯药,固特取其义。安用柔软蔓,曲为萦绊地。汝若不巧沿,何能可旁致。始者无附托,头脑极细殢。一得风动摇,四畔乱拈缀。搭著纤毫末,走上墙壁际。傥得梯此身,恋缠松竹外。吐花白而青,敷叶光且腻。浥露作娇态,舞风示豪气。便忘抑郁时,剩有夸逞意。诳言松如竹,如我兄与弟。下盼兰菊群,反欲眇其视。如此无忌惮,不过是瞒昧。教知早晚霜风高,杪表何曾见牛翠。全盘抄了下来,只因确实是篇骂人典范。诗人骂人,胜在形象生动,酣畅淋漓,以声情夺人。好比祢衡击鼓骂曹,骆宾王写讨武檄文,难道是真的摆事实讲道理?事实与道理,讲多了架就打不成了,大事也干不下去了。所以好的宣传家,总是有点诗人气质的人。诗人老陈的观察十分细致:“始者无附托,头脑极细殢。一得风动摇,四畔乱拈缀。”看得我发大笑。牵牛花在小苗期,可不就是这个凄惶样子吗!那样细弱的枝条,颤颤地在空气中抓摸,看得人心焦,便插根细竹枝在边上,顺手把梢头搭上去,才放心地走开,内心有日行一善的欣慰。

南宋词人蒋捷写秋天起一绝早,要赶路,所见景致是:“月有微黄篱无影,挂牵牛、数朵青花小。”词句俏巧,色彩极其微妙。像一帧摄影师蹲守及时,光影恰到好处的摄影小品。入镜的事物很简洁,但关于这个秋晨的一切都交代了。知道将是一个晴天,天上有云,有风,有雀子,草尖有露水,身上微凉,心中有愁,没着没落的,柔软中带一点凄惶的心情。后面又紧捎上一句:“秋太淡,添红枣。”到底嫌牵牛花的色调太冷了。圆润的小红枣子在枝梢这么一挂,整个画面的风格又变了,变成了一幅色调谐和,柔润无尘的恽南田的画了。

他这里的牵牛花,是很传统的那一种,如今各处郊野都可以见到,花朵小,花量少,每天只开寥寥的那么几朵。花苞是浓凝的靛色,到末梢过渡为极柔嫩的鸭蛋青,开放后,花瓣呈现黎明时分天空一样的青色。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,我都会心头微悸:野花而已,怎么可以开成这样忧郁,又这样无辜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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