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知道我们这一行生死无常，但……我从没有想过肖哥会走得那么突然，连一句交代也没有……”
章悦宛然，可能连肖谦本人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当场送命。
宋野说当时的这场小爆炸，从他们停车到下车，到跑过去，人刚准备查看，车子就轰的一下炸了开来，直接把肖谦炸飞，他的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，像一个石头一样被砸在地上，整个人从上到下黑漆漆的，没有一点点可以看的地方。
连皮肉，都看不见。
而车里的两个人，直接被炸的四肢零碎。
这画面，宋野永生难忘，如今再提及，心里还是一阵酸胀。
章悦的心整个被吊着，可宋野的语气很平淡，像是再说一件平常的过往，可声音里带着浓厚的愧疚，这份愧疚让章悦感到窒息。
这件事，宋野没有说过，从未！
这么久过去了，他有很多次可以摸摸这个伤口，但是没有说过。
章悦忽然在想，宋野一个人远赴千里之外当兵的日子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。而那段人生里，到底是辛酸多，还是成长多。
QQ里偶然的一些话，也并未涉及到过多的生活和工作，多是一些情感迷惑。
可这些情感的背后，却藏着巨大的五味杂陈的经历。
她的心口骤然一缩，觉得自己的经历和宋野比起来，什么也不是。
心，突然就痛了一下。万千情绪闷在心口，却不知道怎么说。
她只能淡淡地宽慰：“世事无常，一切自有安排，你的用心，肖哥和嫂子都会感受到的。”
“或许吧！无论如何，我都会一直坚持。”宋野坦然一笑，放下了刚才的沉重。
人要往前走，眼睛要往前看，日子才会有盼头。
如果过去来偷袭，那就坦然接受，再坦然送走。
车子转了一个弯，从国道直接进了乡道，没多久就进了村。
这个村子里的环境，比季樊那个村还要朴素一点，水泥路一路延伸到这条路的尽头就断了，远远看过去，一大片农田，村民都是这里几家，那里几家。
宋野一路开到底，在一个丁字路口转弯，就把车停在了一家门前。
“我们走几步吧，不然进去了车子掉不了头。”他说着，就下车去拿东西。
章悦也提了一部分，跟着他往前走，没走几步，就听见一阵很压抑的哭声，他们俩你看我我看你，然后都往一个小房子后面看。
看到了一个女人正蹲在地上抹眼泪。
宋野用眼神暗示，这是肖哥的老婆李文静。
他想喊，却被章悦一把拉住，她冲着宋野摇摇头，把他拽进了隔壁的道子。
“宋野，嫂子不会想让你看见她哭的样子的。”章悦皱着眉，心里泛起了潮，“你现在打电话，问问他们在家没有？我们等一会儿再进去，给她点时间调整一下吧。”
宋野点点头，把东西放下，开始打电话。
说了两句，他们就看见李文静从房子后面出来，眼睛还有点红。
电话挂断，宋野低头站在了墙边，隔壁渐渐地传来了数落的声音。
“连个孩子都管不好，你能干啥？我儿子不再了，你想破罐子破摔？我告诉你，没门！”
“我可怜的儿啊，怎么就走了呢？你留下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该怎么过啊啊……你这个媳妇，心也飞了哦……”
骂着骂着，接着又是一阵哭声。
这场戏码，基本每年都会有，可宋野真正见过的，就是这一次。
看着宋野黯淡了脸色，章悦问：“这是肖哥的妈妈？”
“嗯，”宋野点点头，“她老人家至今还接受不了吧。”
怎么可能接受得了？肖哥父亲早亡，肖妈妈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，好不容易进了部队，不说当干部吧，但每个月有工资拿，待遇也不错，在村子里那也是人人羡慕的。
谁不说一句：“肖大姐，你们家儿子出息了，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。”
好日子不好日子，宋野不知道，但以后的好日子，肯定是没有了。
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重打击，儿媳还带着孩子，日子举步维艰，又是一重打击。
“肖哥牺牲，是有抚恤金的，但是肖妈妈把钱都扣着，说是肖哥的命换来的，死活也不动。”宋野有点惆怅，“我也不敢劝，嫂子就说她不要，她也憋着一口气在，我们兄弟凑过钱给她，但都被她退回去了，只能每次给家里买点东西。”
当然不会要啊！章悦想。
丈夫没了，要兄弟的钱是个明理的人都不会愿意要的，这不是在掉自己骨气嘛。
“走吧，我们进去。”章悦重新提起东西。
受过重大创伤的家庭，伤口没有愈合，就会把这股子病气散落在家里的各个角落。
章悦从大门往里看，就看见了肖哥的遗照，他穿着军装，很严肃，但是眼睛里的坚毅和力量，透过照片直击心灵。
李文静看到他们，很热情地出来招待，见到章悦，微微愣了一下，却也笑的更开心了。
“野子，你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，多麻烦，下次不要带了，难道不带，嫂子我就不管你吃饭了？”李文静一出口，就透露着贤惠。
宋野笑：“那我空手来，可不就是占便宜了，他们知道了，又要找我事，一群人揍我。嫂子你就放过我吧。”
他们，是指宋野和肖哥的战友。
这是一群热血的男人，义气非常。
李文静温柔笑笑，迎着他们进了客厅。
家里很干净，一看就是被精心维系过的。
李文静先给章悦倒了一杯水，章悦连忙接过：“谢谢嫂子。”
她跟着宋野，喊了一声。
可能这时候，这个称呼最好了吧。
军嫂，是很伟大的女性群体，一声嫂子，不是为了区分年龄上的大小，而是心里的尊敬和佩服的体现。
李文静把水果端了过来给章悦：“快吃枣子，这是我们院里枣子树结的，很甜的。我都要洗干净了，没有打农药。”
章悦拿了一个尝，的确很甜：“谢谢嫂子。很甜。”
“嫂子，石头呢？怎么没有瞅见他？”宋野问，他在找肖哥的儿子肖磊，小名叫石头。
这孩子又跑哪儿耍去了？
提到孩子，李文静眼神都黯淡了不少，她无奈地说：“出去玩儿去了，野子，你这次来可要替我管管他，我真是管不住了，说什么他也不听。”
“行，我等会儿和他玩儿玩儿。”
宋野话音刚落，刚准备说去看看肖哥的母亲，就传来了她老人家的骂声：“李文静，给我滚进来，你又在跟谁说话？想趁我下不了床，勾搭谁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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