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,山西有个匠人,专门替人家塑菩萨。他塑出来的菩萨,一个个活灵活现,惟妙惟肖,谁见了都喜欢。只可惜他这个人生得实在太丑陋了,又矮又胖,满脸麻子,从小又失去了父母,孤身一人过日子,一个人吃饱,全家不饿,浪荡惯了。
这样一来,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呀?他呢,倒也有些无所谓,反正破罐子破摔,这辈子也别想成家了。塑菩萨挣来的工线,转手就交给了酒店,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大热天塑菩萨,吃过中饭就一个人睡在太阳底下,也不怕热。秋天夜里露水多,他偏偏喜欢喝醉了酒一个人躺在露天。久而久之,他得了一种怪病,腰间竟生出了一个瘤来,起初不过酒盅那么大,还可以凑合凑合,后来长得像个拳头了,却还是不肯停下来,越长越大,越大越重,简直有米瓮这么大了。他姓奚,当地人都叫他奚大瘤,叫顺了口,倒把他的名字给忘了。
奚大瘤得了这种怪病,心头自然烦恼透了。走起路来,拖着个大瘤,一步一挪,旁人笑话还是小事,腰间还要隐隐作痛,更是受不了。他也去走访过附近的几个名医,都摇摇头,说是无药可医。实在伤透了脑筋。
这天夜里,奚大瘤想想实在懊恼,一个人灌了几斤酒,爬到野外树林子里,解下裤带想上吊自杀。忽然“啪”的一声,裤带断了,背后有人拍拍他的肩膀。他转身一看,呆住了,咦,这不是上八洞神仙吕洞宾吗?
奚大瘤怎么认识吕洞宾呢?其实吕洞宾谁也没见过。倒是奚大瘤曾经给别人塑过一个吕洞宾的神像,人人都说塑得像,奚大瘤自己也很得意,所以印象特别深。
偏偏今天在树林子里遇见的这个人就跟他当年塑的吕洞宾一模一样,就像是一个印板印出来似的,你说怪不怪?所以才使得奚大瘤大吃一惊。
吕洞宾板着个脸,声色俱厉地说:“堂堂男子汉大丈夫,有什么了不起的事,要自寻短见呢!”
奚大瘤痛哭流涕,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都诉说了出来。
吕洞宾听了,把手一挥,笑眯眯地说:“好了好了,那就当你是已经死过的人好了。人都已经死了,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?你无牵无挂,正好可以跟我去学道成仙。怎么样?去不去?”
奚大瘤一听,喜出望外,连声说:“去去去,全凭神仙指引了。”
吕洞宾又说:“这好办。既然救了你,你就是我的徒弟了。不过这儿人声嘈杂,不宜修炼,你得跟我到深山老林,人迹罕到的地方去才行。”
“师父叫我做什么,我就做什么,决无二话。只是我身上这么一个大瘤,怎么能跋山涉水呢?”
“哈哈,当神仙的还怕这么个瘤吗?喏,给你二枚枣子,吃了就不痛了。”吕洞宾从怀里摸出二枚枣子,递给奚大瘤。
奚大瘤吃了枣子,果然神清气爽,再也不觉得有什么累赘了,跟在吕洞宾后面,行走如飞,不一会,就来到了一座大山。
一路上山路崎岖,古树参天,悬崖峭立,满目荒凉,弯弯曲曲进了一个石洞,顿觉一阵清凉。洞中早已摆着几只炼丹药用的炉灶,地下打扫得干干净净,原来正是吕洞宾平时修炼的地方。
吕洞宾将一只蒲团扔在奚大瘤的跟前,拍拍他的肩膀,和颜悦色地说道:“你就先在这个洞里练习静坐吧,要坐七七四十九天,心中全无一点私心杂念。少思寡欲,炼神致虚,这才算摸着了得道的门槛。肚子饿了,边上石瓮里有枣子,石缝里有滴下来的山泉,足够你充饥解渴的。我有个约会,去去就来,你就一个人在这儿修炼吧。可不能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哪。”
奚大瘤想,这还不容易,有吃有喝的,静坐七七四十九天,也不怕大瘤的拖累了,有什么不好的?就一口答应下来。吕洞宾一声长啸,出了山洞,当即腾云驾雾,远走高飞,倏忽之间就不见了踪影。
奚大瘤在山洞里静坐,一连三日太平无事。到了第四天,他正觉得一个人太寂寞,就听得山洞外有一阵车马声夹杂着年轻女子的笑声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,仿佛就要闯进洞来了。
奚大瘤一阵心动,睁开眼来看,却什么也看不见。不一会,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痒,好像是刚才的声音从他的眼睛、鼻子、嘴巴、耳朵里钻了进去,越进越深,不知不觉都汇集到了那个大瘤之中,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痛苦的。
半夜里,山洞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。奚大瘤忽然听得在他的大瘤里竟有女人的谈笑声。
一个女人悄悄地在打招呼:“嘻!姊妹们,想不到这儿还有这么个好地方,又暖和,又舒适,真是比瑶池仙境还要美妙得多呢。"
另一个女人说:“是呀!早知有这么个好地方,我们也用不着千里迢迢,四处奔波,去寻找什么洞天福地了。来来来,既来之则安之,今天我们一定要玩个痛快,切不可辜负了主人的一番好意!
嗬哈!这下子那瘤里面可就热闹起来了。只听得有人已经摆开了棋桌,两个女子坐下来下围棋,连摸子,摆子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。起初倒是挺文雅的,不一会听得一个人悔棋,另一个人硬是不让悔,争吵起来,旁边马上又有人出来做和事佬。
这边刚刚平静下去,那边又听得有人敲门,一开门,一声欢呼,原来是个贵客。于是又是一番寒暄,这个让座,那个端茶,忙得不亦乐乎。不知怎么一来,又索性摆开了宴席,喝起酒来,酒席上那个热闹,就更不必说了。你听:有人猜拳,有人行酒令,有人罚酒,一饮而尽,有人罚唱曲,忸忸怩怩,笑的,闹的,唱的,说的,弹筝的,拍板的,扔酒杯的,乱作一团。不一会,尽欢面散,客人要告辞,主人要送客,依依不舍,招呼明天一定还要再来。这一声声,一句句,奚大瘤全都听清楚了。
瘤里的奇事不禁使奚大瘤又惊又喜,又怕又恋。惊的是小小一个瘤,怎么容得下这么多人,这些女子莫非是精怪不成?喜的是这些女子一个个娇滴滴的,光听声音就可以知道她们是什么模样的了,如今全在自己的瘤里,哈哈,每天听听她们的声音也过瘾啦。好!有趣!
不过,再一想,不觉又害怕起来。师父吕洞宾临走时,说得明明白白,要自己心中全无一点私心杂念,清心寡欲,炼神致虚,如今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,偷偷地想女人,这还算什么修炼?弄不好求仙没求成,反被这些精怪给害了,这可不是闹着玩的。还是别想了吧。
可是,你不想也不成呀,这些女子都在自己的瘤里边住着,她们要说要笑要喝要闹,你又拦不住。一声声,一句句,照样都听得一清二楚的。再说,坐在这么个山洞里苦熬七七四十九天,连只老鼠也不照面,也不是个滋味吧。反正人生在世,也就是这么回事,该玩的时候还是不能错过机会的。所以想到这里,奚大瘤对这些小女子倒又有了几分依恋,再也丢不开了。
不说奚大瘤心里好比十五只吊桶打水,七上八下;再说那瘤里的声音,可是一天比一天热闹,天天都有新花样,一会儿是架上的鹦鹉学舌,一会儿是灶下的花猫捕鼠,那些女子之间的谈话,也越来越没遮拦了。
这天,听得一个女子在说:“不知道我们这位主人长得怎么样?脾气好不好?”
另一个说:“听说他吃过不少苦头,想起来脾气不会太坏的吧。”
“这倒不一定,他最近跟了个道士在修炼,想得道成仙。这种人执迷不悟,一定十分狂妄自大,盛气凌人,我最不要看了。”
“妹子可别冤枉好人,他昨天不是还想上吊自杀的吗?。想死的人还会摆什么臭架子?
“这倒也是,我们也别争了,不如谁先出去窥探一番,是善是恶不就清楚了?
“嘻嘻,你倒说得轻巧。只怕他一见了女人就要酥骨头,到时候像牛皮糖似的,粘住了甩也甩不掉,岂不烦死人了。”
“你也说得太过份了。再说我们姊妹六人,借他的地盘来住下,总也不能闷声不响,连个招呼也不打的吧?”
“既然如此,还是麻烦大姊去跑一趟吧。”
“对对对,这事非得大姊出马不可。”
“快快,三妹你到后花园去采些凤仙花来,我们帮大姊打扮打扮。”
“嗯,大姊到底漂亮,一打扮,比天上七仙女还要婀娜多姿。”
“呸谁要你要贫嘴?我一片好心,为你们去探探路,怎么反倒拿我来寻开心了呢?真使人寒心。”
“喔喔,大姊别发火,妹妹给你准备好瓜果,等大姊回来好解渴,怎么样?”
这一说,顿时又引起一场哄笑。
奚大瘤正听得有滋有味的,忽然觉得眼角发痒,刹那间盈满了眼泪水。他正想用手去揉眼角,“扑”的一声,一个蚂蚁那么大的小人从他的眼角里跳了出来。一落地,顷刻之间就长大起来,不一会就大得跟平常人一模一样了,仔细一看,这个女子长得千娇百媚,玲珑活泼,身穿一身洁白的衣裙,举步轻盈,秀色可餐,真是美极了。
开口说话,更是娇娇滴滴,使人心醉,“小女子名叫秋水,与五个妹妹相依为命,四处飘泊,找不到一个好的住处。如今暂借主人的身体,逗留数日,真是十分感激。主人你不见怪吧。”
奚大瘤平日里说话十分爽快,今天见了这个秋水,却吱吱唔唔地说不连贯起来,脸红了好一阵,只是说,“不见怪,不见怪。你们就长住下去吧。”
秋水会变戏法,当场变了几套戏法给奚大瘤看:剪一张纸朝洞壁上一挂,就变成了皎洁的明月;扯几块锦缎向空中一撒,就变成了飘浮的云彩;小小的山洞里,一会儿就变出了许多山珍海味、美酒佳肴来。
奚大瘤和秋水二人边喝酒边谈笑,借着一股子酒劲,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?不知不觉地,两人就成了夫妻。第二天天刚亮,秋水忽然又变成了个蚂蚁那么大的小人,跳进奚大瘤的眼角里,不见了。
第二天,奚大瘤正在等秋水出来,谁知道耳朵里却突然痒了起来。不一会,从耳朵里跳出来一个小人,倏忽间长大,又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女,长得很像秋水,开出口来却有些不同,原来是秋水的二妹,名叫双珠。双珠擅长音乐,吹拉弹唱、样样精通,唱了一曲又一曲,又把奚大瘤给迷住了。不知不觉之间,他们又成了夫妻。天一亮,双珠滴落两行眼泪,又变成小人,跳进了奚大瘤的耳朵里去。
第三天,奚大瘤只觉得鼻子里一阵奇痒,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。好极了!竟从鼻子里跳出一个美人来,原来是秋水的妹,叫玉峰。玉峰姑娘跟她的两个姊姊不同,遍体会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味来,胜过兰花、麝香。奚大瘤一下子把玉峰抱进怀里,他们又成了夫妻。天一亮,玉峰也从原路回去了。
第四天,奚大瘤只觉得喉咙头痒得不得了,一阵猛烈的咳嗽,竟从嘴巴里又蹦出一个小人来,倏忽间长大,原来是四妹金海。金海烧得一手好菜肴,端上来的美食,一盆一个滋味,都是奚大瘤从来也没有尝到过的。奚大瘤酒醉饭饱之后,又和金海做了夫妻。第二天天一亮,金海从奚大瘤的嘴巴里又回了进去。
第五天,奚大瘤只觉得浑身浑脑发痒,不知不觉之中,从一个毛孔里又蹦出一个小人来,倏忽长大,名叫千金,是秋水的五妹。五妹又有一套了不得的本领,带着奚大瘤出去游山玩水,一会儿变车,一会儿变马,一会儿变船,一会儿变轿子,奚大瘤心旷神怡,乐不可支,就又和她成了夫妻。第二天天一亮,千金也从原路回去了。
第六天,奚大瘤只觉得心里发痒,愈发痒得忍耐不住,不知怎么一来,从脑门后面又蹦出一个小人来,倏忽长大,原来是六妹随娘。嗬哈,要说漂亮,六妹比她的五个姊姊都要出色得多,而且脾气温柔,百依百顺,本领也格外高强。她会缩地法,非但是国内的名山大川,转眼间可以游遍,就是海外的各种奇观,也是说到就到,可以一饱眼福。奚大瘤有了六妹,心满意足,早把前面五个忘得一干二净了。可惜好景不长,他们也只不过做了一夜夫妻,第二天天刚亮,六妹也从原路回去了。
说来也巧。一年以后,这六个女子都替奚大瘤生下了一个子女,有男有女,个个白白胖胖。
这一来,奚大瘤腰间的那只大瘤里可就愈发热闹起来,婴孩啼哭声,吃奶声,呀呀学语声,此伏彼起,不绝于耳渐渐地,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,要读书了,于是又换了一种声音。
再过些日子,有的要娶亲,有的要出嫁,一天到晚,都是鼓乐喧天。今天是大儿子娶亲,设宴请客,爆竹震天响;明天是二女儿出嫁,还是请客设宴,唢呐震耳聋;后天,大后天,天天有喜事,人声嘈杂,车马喧哗,奚大瘤开始觉得有些心烦了,日夜不得安宁,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躲,却总是躲不开。
为什么?这不是明摆着的吗?瘤长在他身上,他往哪儿躲去?走到哪,瘤就随身跟到哪,一世也躲不开了。瘤里声音一嘈杂,他就皱眉头;一放鞭炮更加不得了,简直像是在捶打他的心肺。喔,真是作孽哇!
渐渐地,奚大瘤的瘤又在一天天地大起来了,奚大瘤的毛病也跟着一天天地重起来了。开始时他还可以在石洞里挪上几步,到后来干脆一步也挪不动,只好躺在那里喘气,忍受着钻心般的疼痛。
这一天,忽然听得瘤里一声惊呼,六妹正扯开嗓门在嚷嚷:“不好了,不好了!好端端的一幢房子,怎么说漏就漏了呢?你们看,这几根柱子也倾斜了,这几根梁条也断裂了。啊呀呀,看起来熬不过今年冬天啦!”
五妹也插进来出主意说:“快快快,派人到江西去选购木材,找几个木匠师傅来好好修一修。”
二妹却说:“修个屁!你们也不睁开眼来好好看看,这种破房子还修得好吗?算了算了,我看我们的这位主人已经病入膏肓,好比秋后的蚂蚱,也蹦不了几天啦。倒不如树倒猢狲散,我们把他杀了,各人带了自己的子女逃命,早点换人家的好。”
大家一听,都说:“有道理。一不做、二不休,扳倒葫芦泼掉油。只有这条路好走了。”
奚大瘤听得这番话,犹如五雷轰顶,忍不住号啕大哭。过一会,又听得瘤里一片磨刀声,奚大瘤吓得六魂无主,哭得愈发伤心起来。
正在这个节骨眼上,吕洞宾从洞口进来了。奚大瘤一见,哭喊着爬过去,抱住吕洞宾的脚连喊“敕命!”
吕洞宾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?奚大瘤就把瘤里发生的奇事来了个竹筒倒豆子,连底兜。
吕洞宾一听,顿时大怒,站起身来说:“大瘤呀大瘤,你也太荒唐了。虽说妖精要来害你,毕竟也是你愿意的呀。怎么糊涂到了这种地步?”
奚大瘤耷拉着脑袋说:“千错万错,都是徒弟的不是。师父总要救我才是呀。”
吕洞宾脸色铁青,咬牙切齿地说:“多说也没用了,与其被妖精们杀死,倒不如让我来杀吧。
说完,抽出挂在石洞壁上的一把古剑,寒光四射,挟带着一股冷气就朝奚大瘤砍来。奚大瘤吓得脸无人色,连忙跪在地下求饶。说时迟,那时快,剑锋已经到了他颈间,只听得“豁”的一声,奚大瘤的头颅就已经像削瓜似地被削了下来,竟一点也不觉得疼痛。
吕洞宾手持古剑,向奚大瘤的胸腔里大声喊道:“六个妖精,还不赶快出来,这瘤可不是你们久住之处!”
不一会,果然有六股白气,缕缕地从奚大瘤的胸腔之中向上逸出,仿佛是烧开水时冲出来的蒸气那样。后来,白气逸尽,再看奚大瘤身上的大瘤,竟也消失了。
吕洞宾这才从地上重新拣起奚大瘤的头颅,替他安在脖子上,放一放正,涂上一圈药膏,再围上一圈白练,一切安排妥帖了,才对奚大瘤说:“大瘤,你好醒来了。”
奚大瘤就像是做了个恶梦,醒来一看,自己的头还长在脖子上,腰间的大瘤却已经消失了,顿时对吕洞宾佩服得五体投地,跪在地上就像鸡啄米似地,向吕洞宾拚命地叩起头来。
吕洞宾伸手扶起奚大瘤,让他在一边蒲团上坐下,叹一口气,这才慢慢地说出一番话来:“我吕洞宾云游四海,度过不少人,碰到像你这样的,这辈子也还是第一回。按说,你这个人孽障太深,还成不了仙。只是你当年替我塑过一个像,这个像又塑得特别好,连我自己也觉得很满意,所以总想报答报答。古人云,滴水之恩,终当涌泉相报。所以我就破了这个例。谁知道还是不行,你这小子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。唉!算了算了,这些话多说也没用。今后你能不能得道成仙,还得靠你自己。俗话说得好,师父领进门,修炼靠自身。你就好自为之吧。好在现在已经除掉了那六个妖精,你的头颅也重新装了上去。再说从今以后,这头颅也就与众不同,随时随地都可以拿下来再安上去的,你就再到尘世中去好好过日子吧十年之后,我再来寻你。”
吕洞宾说罢,一阵风似地朝洞口飘去,转瞬间又不见了踪影。
奚大瘤惊疑参半,感慨万千,慢慢走出洞口,寻着一条下山的路,走了大半天,果然又回到了他的家乡。朋友们见了,惊喜若狂,一看,奚大瘤身上的瘤没有了,头颈里却多出了一匝红线,用手去摸,滑溜溜的也没有什么疤痕。
从此之后,奚大瘤也不再给别人塑菩萨了,他又有了一种新的本领。原来他头颈里的污垢竟是一种灵丹妙药,随便什么刀斧创疮,即使已经血肉模糊,只要涂上他的污垢,血便即刻止住,疼痛即刻消失,皮肤也很快就重新生出来。有了这一手,奚大瘤就不愁饿肚子了。方圆百里的人都来找他治伤,收入自然也是不错的。
久而久之,奚大瘤的坏脾气又上来了。他喜欢喝酒,到酒店一坐下,就大呼小喊的,要店小二马上给他送好酒好菜。稍一怠慢,他就一拍桌子,把自己的头颅搬了下来,放在桌子上示威。
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,谁见过这种场面?店堂的客人一见,哄堂大乱,哭的叫的,乱作一团。店小二两条腿吓得瑟瑟发抖,连忙端上去最好的酒菜,陪礼道歉。奚大瘤这才冷笑一声,把头颅又重新装了上去。
奚大瘤得意忘形,自恃无恐,愈发肆无忌惮,骄横拔扈起来。
这天晚上,他在一家酒店喝酒,醉醺醺地又想闹事,伸手就把头颅搬了下来。谁知道这家酒店的店小二偏偏是个不怕死的楞头青,早就想出出这口气了,见他把头颅搬下来,二话没说,抱起头颅就朝后门口跑,到了外边,对准一只粪缸,“扑通”一声就把头颅扔了进去。
好,这下可把乱子捅大了。头颅沾满了粪,就再也不灵了。奚大瘤用手去摸头颅,摸不着,也发了急,又是顿足,又是捶胸,脖子边上不断流血。旁边人慌忙去把头颅捞起来塞给他,却装来装去装不上只听得“扑通”一声,奚大瘤倒在地上,就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后来有人说,奚大瘤临死的时候,酒店门口正好走过一个道人,朝里面只看了一眼,就摇摇头,叹一口气,嘴里不知道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,头也不回地朝东走去。这个道人大概就是上八洞神仙吕洞宾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