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刘子昂大夫以前做赣州兴国县(今江西同名地)宰的时候,他有个儿子十七八岁。
一天,这孩子从书馆里出来,看见个醉汉正在台阶下酣睡,于是让人把他搀出去,此人是平时在市面上卖药的道人;第二天依然如此,小刘怀疑他可能是位异人,就让人把他扶到斋舍里,作揖行礼,使其安坐,而后焚香下拜。
道人问:“你这少年人,为什么拜我?你有什么要求啊?”小刘说:“我看先生你一定不是寻常人,希望向您求些秘术。”
道人笑着从随身的布囊里掏出三卷文字,把其中两个封上口,这些文字书卷都是两寸多长,只有手指大小,卷的很紧致,像木头、石头那么坚硬,道人把文字卷都交给了小刘,说道:“谨慎的守护这些书卷,不要丢了,不要跟别人透露。先拿那卷不封口的文字,恭敬的学习施行,其他两卷依次打开阅读,这些书都学完了,你想学的秘术就会了。”道人将此话反复叮咛小刘后才走。
经历此事后,小刘特别高兴,他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书卷,上面都是些符箓咒术(道家的法术),他依照上面的方法随便试了一下,没有不应验的,比如他对着一颗枣子念咒,而后将其放入一缸水中,试着让得病的人喝水缸中的咒枣水,结果不管是新发病的还是老病号,甚至是残疾、危重的病人都马上痊愈了,于是请水的人蜂拥而至。
父亲刘子昂听说了此事,心中大忧。他询问小吏后,得到实情,于是跟儿子索要道人给的书卷观看。儿子不敢隐瞒,把书卷拿出来交给父亲,刘子昂当即让人把书烧掉。
火熄之后,房间里忽然响起雷声,过了一会,房内显现出好几位神将,那样子就像是世间常画的大力士,他们涕泪交流的跟小刘告辞诀别,又跟刘子昂说:“县宰您这次做错了!您的好儿子这是在积累功行,目的是要得道,现在您把符箓咒术的书都烧了!怎么能干这种凶险之事呢?这一下,您儿子不仅不能得道,还会招来祸患,他会在某年遭受大难,而且通过禳灾祈福是无法扭转的。”说完话,神将们隐没不见了。到了神将所说的那年,刘子昂这个儿子果然死了。
二
顾端仁秀才是河北人,后来跟他父亲顾海来到南方,住在钱塘(杭州)的修文巷,他还没娶妻。有一天,他跟父母正在家中堂上吃饭,恍惚间看到一个女孩进来了,她长得很漂亮,直接来到面前,用手捂住他的饭碗,这一下,顾端仁张嘴吃,饭却吃不到嘴了!
旁边的父母看不到这女孩,就问顾端仁出了什么事?他拿话搪塞过去。此时,顾端仁已被色所迷。从此以后,他就闷闷不乐,精神恍惚的像个傻瓜。这女孩每天晚上都来和顾端仁幽会。
有一回,顾端仁白天出门,走在西湖边,又碰上那女孩,她上来就拉顾端仁的衣袖,笑着说:“你想我吗?”
顾端仁故作怒色,斥责她:“你就是个邪鬼,想你干什么!?”女孩说:“你怎么知道我是邪鬼呢?”顾端仁说:“你走在太阳底下是没影子的,你难道不是鬼魅吗?”
女孩说:“你既然有疑心,咱们去四圣观(北极四圣)鉴定一下。”顾端仁一听,拉着女孩就去四圣观(杭州古地名,据说现在孤山一带),刚到观门口,这女孩忽然看不见了。
顾端仁走进四圣观,转半天出来,发现女孩儿站在路边,顾端仁讽刺地说道:“你是怕四圣的!足见你是个邪鬼!”
女孩说:“你没想明白这道理,连真武大帝也是个女人呢(言外之意:我这个女孩怎么可能怕四圣呢)!”
顾端仁说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女孩说:“《道经》不是这样说过:‘太阴化生,水位之精’(这句话通常认为指“真武大帝”)?”
女孩这么一说(有玩笑成分),两人哈哈大笑,于是一起走在大街上说笑,但路人只见到顾端仁一个人在和什么人说话,没人敢问是怎么回事。
没过多久,顾端仁碰到朋友张仲卿,女孩回避。顾端仁跟张仲卿说:“刚才我碰见了一个鬼怪!”张仲卿说:“别管鬼怪了,咱们去喝酒。”
两人来到一座旗亭(酒馆)喝酒,张仲卿一边喝,一边唱了一个首《杏花过雨》的小词,此时,那女孩冒出来,坐在顾端仁右手,顾端仁要跑堂的拿酒杯倒上酒。一旁的张仲卿在看不见女孩,他大骂不已,很鄙夷地说顾端仁:“你天天跟鬼怪在一起,怎能这样呢?”
张仲卿越说越生气,直接站起来走了。他把此事跟顾海讲了。顾海又惊又怕,等顾端仁回家,他马上拉着儿子去找一位“闭门黄法师”(意为平时在家做法)。
黄法师说:“你这孩子是被一个妖物给迷惑了!是个猫精,明天我替你把它诛杀了!”黄法师先写了两道符,给了顾端仁。
那天晚上,那女孩没来。天亮以后,黄法师又写了三道符,一道符让顾端仁贴身携带,第二道符给焚化了,第三道符贴在他家门口。后来,这女孩就一直没登门。
三
几个月过去了,有人出殡,顾端仁送丧车到菜市门外边的归仁寺。到了归仁寺,这女孩就跟进来了,她见了顾端仁就是一顿骂:“你这人太无情了。竟然让黄法师害我,现在他那三道符都在我手里,你看见了吗?”
她把那三道符给顾端仁看,顾端仁说:“这不是我的意思,是我父亲要这么干的!”
女孩说:“你要是不说,你爸爸怎么知道我呢?我也不怨你,你就跟我走吧!”顾端仁鬼迷心窍,稀里糊涂地跟着女孩一起走,走到市桥,他直接跨过栏杆跳下水,幸好水中有草没淹死,众人赶紧把他救上来。
顾端仁醒了后,别人问他是怎么回事?他说:“我刚才看见一个美女在前面带着我来到一片宫殿,豪华气派,看起来像皇宫,我正准备好好转转,就让你们把我给拉回来了!我到现在还有点恋恋不舍呢!现在我明白了,我差点让人给带到阴曹地府,感谢你们把我救了!你们是我的恩人!”
此时的顾端仁心里还算明白,但他被鬼迷的太深了,人已经得病了,很快就死了。
三
宋钦宗靖康元年(年)春天,京师(东京汴梁)被金兵围困。监察御史姚舜明的儿子姚宏想返回老家越州(今浙江绍兴),他出了南薰门,打算雇船南下,找好船后,他想再进京城,此时有旨:各城门不让进人了。姚宏无奈,就带着平时关系很熟的两位士子,骑马向东逃跑。
他们沿着汴河走了好几天。一天傍晚,一行人来到路边一座小寺,僧人都跑光了,很多僧房都当了殡宫(存放死人的房间),三人看天色已经没法再往前走了,只能在寺里权且留宿。
他们让仆人去附近村中小店买酒,结果仆人不仅买了酒还带着熟猪肉来了。寺里的厨房已经好久不生火做饭了,各种厨具都没有,虽然有肉,但没法子准备食物。
一个士子笑道:“我自有办法。”他把肉放在一块棺材板上,用刀把肉切成缕状调上汁做羹吃。他顺便读出棺材前的楬识(写着死者姓名籍贯的木牌),知道棺材里是一位妇人,他开玩笑说:“漫漫长夜,您如果寂寞的话,可以来找我。”这三位士子喝醉以后就睡觉了。
大半夜过去,这士子猛然起身,开始呕吐,吐了一地,整个人的情绪昏昏沉沉。等天亮一看,他吐的都是糕饼点心一类的东西,可昨天晚上大家没吃过这些。
他说:“昨天晚上刚睡熟,有个很漂亮的女人来找我,跟我喝酒,还把饼糕给我吃。”于是大家去棺材前寻看,原来吐的都是死者家属供在棺材前的糕饼点心,满盘的糕饼都已经片片碎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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