馄饨似乎是不太起眼的食物。
人们常吃它,却常常忽略它。
银川现在大街小巷有不少南方人,尤其是以浙江人居多,开的包子小店小铺,如果去吃,馄饨是必点的。
不过,这些小店的小笼包或是水煎包好吃,没有谁会说这家店的馄饨好吃。
银川好吃的馄饨,我现在记住的也只有多年以前仙鹤楼的馄饨。
一大碗,馄饨包的也巨大,一个荷包蛋,在凌晨后下班,吃上这一碗馄饨,真是最爽的舌尖的享受。
至于小店的馄饨,或许是西北人,天生的豪爽性格就是为了大碗吃肉,对,是羊肉,而生的。
一小碗的馄饨,自然比不上大块的羊肉来的过瘾。
查了资料,馄饨店来历还是颇为高大尚的。
甚至和盘古开天辟地有关。
说的是,传说盘古氏开天辟地,使“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,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”,结束了混沌状态,才有了宇宙四方。再则取“馄饨”与“浑囤”的谐意,意思是粮食满囤,五谷丰登。
所以,一些地方在新年吃馄饨取其混沌初开之意。大概是为了有个好开端吧。
如果再追溯,西汉就已经有馄饨了,不过,和水饺区别不大。
西汉辞赋家、思想家扬雄所作《方言》中提到,“饼谓之饨”。
大致意思是说,馄饨是饼的一种,差别为其中夹肉馅,经蒸煮后食用;若以汤水煮熟,则称“汤饼”。
扬雄活了71岁,是汉朝道家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者,所以,对馄饨的命名,是带有道家学说在里面的。
汉代道家学说兴盛。
道教认为,元始天尊象征混沌未分,道气未显的第一大世纪。
而馄饨是一种密封的包子,没有七窍,所以称为“浑沌”,后来才依据中国造字的规则,后来才称为“馄饨”。
学者叶舒宪认为,吃馄饨的礼俗与道家的创世神话密切相关。据《食物志》记载:“馄饨,或作浑沌”;南北朝时期,《齐民要术》中称之为“浑屯”。依据造字的规则,“混沌”是食物类,后来改换了偏旁就成了“馄饨”。
那时候,馄饨与水饺其实差不多。
饺子,据说,是汉代著名医学家张仲景发明的。
医者仁心,张仲景从长沙告老还乡,看到许多百姓穷困潦倒、饥寒交迫,耳朵都冻烂了,目睹此景,他非常难过,就发明了“祛寒娇耳汤”,将羊肉、辣椒和一些祛寒药材包在面皮里,捏成人的耳朵状,也就是“娇耳”,放进锅里煮熟,分发给穷困的病人,大年三十也不停歇。后人为了纪念他,在迎新年的同时,除夕夜按照“娇耳”的样子制作面食,大年初一早上煮了来吃。人们称这种食物为“饺耳”“饺子”,由此形成了大年初一吃饺子的习俗。
中国传统习俗,吃馄饨还叫“吃龙眼“!
人们祈龙赐福,“吃龙眼“,来庆祝万物复苏的季节。
还有意思的是,吃馄饨竟然还是一句旧时黑话。
讲的是得罪了黑帮分子或犯事,投水淹死,便可得全尸。
说起来,馄饨的名堂还真不小。
和龙有关,四川和重庆叫龙抄手。
湖北武汉一带叫水饺,湖北其他地区叫包面。
安徽皖南称馄饨为“包袱”,江西俗称清汤,有地方称为包面和云吞。
广东称“馄饨”为“云吞”(粤语)。
福建俗称扁食、扁肉,台湾也叫扁食,也有叫做抄手的。
而馄饨,不仅仅是汉地才有。
年,新疆考古工作者在吐鲁番阿斯塔那唐墓里发现了饺子。
饺子长约5厘米、宽1.5厘米,保存得比较完好。
这些饺子的形状与今天的饺子相同,只是小了一些。
很怀疑,这是不是馄饨呢?
新疆也有馄饨店,维吾尔族称为馄饨“曲曲儿”,里面的馅以羊肉和洋葱为主。
馄饨的历史,其实非常久远了。
北齐文学家、教育家颜之推就写过馄饨,“今之馄饨,形如偃月,天下之通食也。”
把馄饨形容的很漂亮,像美丽的偃月。
偃月是什么,横卧形的半弦月,也泛称半月形。
偃月还是什么,富贵之相。
指额骨如半月之形,相法认为极贵之相。
这馄饨,还是真有讲究啊。
既然吃馄饨这事如此讲究,我们来看看古人咋吃馄饨。
唐代馄饨最出名的馄饨有两种。
第一种称“五般馄饨”,五般即五色,馄饨竟然能做出五种花色,了不起!。
了不起的还在第二种,叫“二十四气馄饨”,让我想起热播剧,《长安十二时辰》,不知里面有关于这个“二十四气馄饨”的镜头没。
说起这“二十四气馄饨”,就引出来中国史上最为豪华的奢侈宴席——烧尾宴。
“烧尾”这一名称的来源有三说:
一说虎变成人,尾巴难办,必须烧掉其尾;
二说新羊初入羊群,因受群羊触犯而不安,要烧掉新羊的尾巴,它才能安静下来;
三说鱼跃龙门,有天火烧掉鱼尾,鱼即化为真龙。
唐朝当时流行的说法是:得到提拔或中进士,相当于鲤鱼跳龙门。鲤鱼跳过龙门后,天上会有火焰将其尾巴烧掉,使之改变新颜。
所以,为宴席取名“烧尾”,意在象征前程远大,官运亨通。
唐代封演《封氏闻见录》也记载,烧尾宴是唐代长安曾盛行过的一种特殊宴会,指士人新官上任或官员升迁,招待前来恭贺的亲朋同僚的宴会,主人要准备丰盛的酒馔和乐舞款待来宾,名为烧尾,并把这类筵宴成为“烧尾宴”。
但没想到,这烧尾宴越办越豪华奢侈,从唐中宗景龙(—)时期开始盛行。
咱们的“二十四气馄饨”就从这里出了大名。
据记载,唐中宗时,韦巨源官拜尚书令,便在家中设“烧尾宴”请唐中宗。
请皇帝吃饭,自然不敢怠慢。
韦巨源的烧尾宴至今令咱们惊羡不已。
详细说说吧:
烧尾宴上美味佳肴,其中有58款馔羞留存于世,成为唐代负有盛名的“食单”之一。
这58种菜点有主食,有羹汤,有山珍海味,也有家畜飞禽。
其中除“御黄王母饭”、“长生粥”外,共有20余种糕饼点心,其用料之考究、制作之精细,叹为观止。
例如:光是饼的名目,就有“单笼金乳酥”、“贵粉红”、“见风消”、“双拌方破饼”、“玉露团”、“八方寒食饼”等七八种之多;馄饨一项,有24种形式和馅料;
粽子是内含香料、外淋蜜水,并用红色饰物包裹的;
夹馅烤饼,样子做成曼陀罗蒴果;
用糯米做成的“水晶龙凤糕”,里面嵌着枣子,要蒸到糕面开花,枣外露;
另一种“金银夹花平截”是把蟹黄、蟹肉剔出来,夹在蒸卷里面,然后切成大小相等的小段……
除了这么多让咱掉哈喇子的美食盛宴,有道菜更是登峰造极之作。
这道菜是用来看的。
咋说?
烧尾宴上有一种“看菜”,即工艺菜,主要用来装饰和观赏,“看菜”古来有之。但这道菜着实不一般。
食单中这道“素蒸音声部”的看菜,用素菜和蒸面做成一群蓬莱仙子般的歌女舞女,共有70件。可以想象,这道菜是如何在烧尾宴中大放异彩的!
“二十四气馄饨”在这“烧尾宴”中是第十一道食点,全名为“生进二十四气馄饨(花形馅料各异凡二十四种)”。
一道点心,二十四种花色包法,按中国二十四节气:立春、惊蛰、清明、立夏、芒种、小暑、立秋、白露、寒露、立冬、大雪、小寒,雨水、春分、谷雨、小满、夏至、大暑、处暑、秋分、霜降、小雪、冬至、大寒,用二十四种蔬菜,这在馄饨做法里绝无仅有。
不过烧尾宴也只盛行了二十年,唐玄宗当了皇帝,就给叫停了,估计是这烧尾宴太过奢靡。
宋朝么,对吃也是很讲究。
那个陷害忠臣岳飞的大将张俊也在家里宴请过皇帝赵构,其奢靡程度不亚于唐代的韦巨源的烧尾宴。
还是说宋代的馄饨吧。
宋代已有关于馄饨制作方法了。
“白面一斤,盐三钱,和如落索面。更频入,搜和为饼剂,少顷操百遍,摘为小块。擀开,绿豆粉为米,四边要薄,入馅,其皮坚。“
这是宋代一本叫做《吴氏中馈录》所记载的馄饨的制作方法。
据说写这本书的作者,是一位宋代女厨,也是宋代著书立说第一人,因为没有留下名字,人们称她为吴师姐。
有史可考的是,这位宋代女厨吴师姐,是今天的浙江省金华市浦江县人,她身怀绝技,风流高雅,受人赏识,先后出远门去杭州、南京献艺中年以后带了不少钱财回到老家,给父母建造厅堂暖室,根据自己做厨师的经验,写了一本《吴氏中馈录》留存于世,名垂史册。
宋代女厨吴师姐在书中这么详细的介绍了馄饨店制作方法么,想必馄饨在宋朝那是很流行的。
既然流行,也有高手把馄饨推向了另一个高度。
宋代吴自牧在所著的介绍南宋都城临安城市风貌的笔记《梦粱录》记载,临安“六部前丁香馄饨,此味精细尤佳”。
宋末元初周密的追忆南宋都城临安城市风貌的杂史《武林旧事》,也说“贵家求奇,一器凡十余色,谓之百味馄饨”。
最称奇的是,宋代陶谷(陶毂)所著的中国文言琐事笔记小说《清异录》说金陵城中士大夫家中的馄饨,煮馄饨的汤极清,竟然可以用来磨墨写字!
这样的馄饨,皮会薄到什么程度,馅儿会精细到什么地步,无法想象。
再后来,馄饨越来越进入到人们的市井生活。
馄饨也是五花八门了,制法也更精,风味更加多样。
馄饨,不再只是煮了,甚至有了油煎馄饨。
但好吃的馄饨,似乎还是在南方的,在做馄饨这一活计上功夫下的足。
广州的“云吞”,以上等猪肉、虾肉、芝麻屑、鱼肉、鸭蛋黄、冬菇丁为馅制作的,皮薄馅满,软滑鲜香,还有苏州扬州上海的馄饨,成都的“红油龙抄手”等各式“抄手”……吃后确实是让咱们念念不忘。
银川的馄饨,好像都是那个味。
这和地域美食文化还是很有关联吧。
馄饨这么赫赫有名,可是,要想吃味美的馄饨,多半是在街边小摊。
20世纪90年代在大武口,我吃馄饨似乎上瘾了。
在体育场众多烧烤店的对面,有个卖馄饨的小摊,支着昏黄的电灯泡,简单的炉子上支着一口钢筋锅,旁边是几张矮桌和小凳子,一侧的简易桌子放着案板。店主就在那包馄饨,下馄饨。
一个个碗摆好,碗里放着虾米,香菜末,一点盐和味精,似乎还有胡椒粉的。
这家馄饨摊,鹌鹑蛋也是必须有点。
待到热气腾腾的馄饨出锅。滴些许香油,绿绿的香菜末和鹌鹑蛋和雪白的馄饨在泛着油光的汤汁里漂浮,深夜食堂无比鲜美的馄饨味道就四散开来,引诱人的味蕾。
坐在小凳子上吃馄饨,起初往往是晚上吃酒多喝了几杯,之后来此解解酒。
后来就是似乎上了瘾,每晚都要吃一碗。
夏天,光着膀子提拉着拖鞋,在北方小城凉爽的晚风里美美来上一碗馄饨,自是快意之极。
冬夜,那只电灯泡似乎梦幻一般,朦朦胧胧的,随着馄饨在锅里翻腾,溢散出迷离的热气,在小凳上瑟缩着搓搓双手,看着碗里的馄饨,咽下一大咕嘟儿口水,吃将起来。不一会儿,便大汗淋漓。
这也是吃馄饨的最高境界了吧。
前些年经常去北京,很晚的北京街头就能看见卖馄饨的小摊,灯光若隐若现的,微微弱弱的。
热气在其中却涌现升腾着,遇见了这样一碗美味的馄饨,坐在街头大快朵颐,这让一个在街头晃动的饥渴的孤寂灵魂感到了无比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