枣子成熟了,就要打枣。
红红的枣子挂满枝头,早就馋得小孩儿流口水。
他们爬梯子上房,摘枣子尝鲜;爬到墙头上,摘枣子充饥;爬到枣树上,直接摘了往嘴里塞。
枣树有很多的刺,不像柳树那么温柔,也不像榆树那样大度,而是浑身带着尖刺,要防备人们来偷摘果实了。
可是,小孩儿们不怕,宁可被枣树的尖刺刺破了手,挂破了毛衣也要上树摘枣。
只是,近些年来枣树上生了带尖刺的毛毛虫,不小心碰到了就会遭蛰,像被马蜂蛰了一样。即便碰了毛毛虫爬过的地方,也会遭蛰,就是碰到了毛毛虫的尿,也会遭蛰。在院子里晾晒的衣服被毛毛虫的尿淋到了,等人们穿上衣服就会觉得身上被蛰了。
阻止孩子们上树摘枣的不是尖刺,而是毛毛虫。
但在过去,枣树上没有这些害虫,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忌讳,人们想吃了就要上树摘枣,或者干脆拿起杆子去打枣。
一个顺口溜说道:“出东门,过大桥,大桥底下一树枣,拿着杆子去打枣,一个枣,两个枣,三个枣,四个枣,五个枣……”要一口气说完,看谁能说到最多的枣。
枣子遭了秋风的无数次抚摸,遭了秋阳无数次洇染,早就变得彤红,要迎接落地的那一刻了。
枣子成熟了,就要拿竿子打。
一阵竿子过后,枣子如冰雹一样砸下来。
底下捡拾枣子的孩子和妇女都用手捂着脑袋,一面捡,一面拿大个儿的塞进嘴里。为了防止枣子砸在脑袋上起了大包,就用水瓢扣在脑袋上,听着水瓢在脑袋上咚咚地响,就像被弹了无数个脑瓜崩儿,但一点也不疼。
树叶子也下来了,哗哗地,像是遭了暴风骤雨。
地下的枣子活蹦乱跳,像是扯断了脖子里的红色珍珠项链,弄得大珠小珠落玉盘,而那鸡蛋大小的枣子着实让人欢喜半天。
枣子大的不是很甜,小的却甜得很。于是,人们叫大的枣子做笨枣,叫小的枣子做灵枣。而那不大不小的枣子就比较平庸了,没有名字,统称为枣子或大枣。
枣子落地了,邻居们也来了,帮着打枣,捡拾地面上的枣子。
枣子收在布袋里,收在篮子里,收在脸盆里。
主家要大度一些,分给邻居一些枣子,毕竟他们帮忙出力了。但枣树的生长以及照顾他们却没有出力,只是在收枣子的时候才来帮忙。其实,他们不帮忙枣子也能照样被打下来,也能收好。
主家也比较惭愧,毕竟在枣树的生长过程中,没有付出什么辛苦,甚至连灌溉一下都没有,只是让七八棵枣树自生自灭,但又分明抱着很大的希望。
果然,眼见着枣树开花,眼见着蜜蜂嗡嗡地飞,眼见着枣子挂满枝头,眼见着枣子镀上红色,眼见着枣子压弯了枝条。
一阵杆子过后,枣子就落地了。
只是,高处的枣子还在秋风中招摇,即便被鸟儿啄食也不肯从了流俗,坠落地面。即便在冬雪来临的时候,还有一两个变黑的枣子挂在瘦而硬的枝丫,倔强而又冷峻。
鲁迅在散文《秋夜》中写道:“枣树,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。先前,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,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,连叶子也落尽了。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,秋后要有春;他也知道落叶的梦,春后还是秋。他简直落尽叶子,单剩干子,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,欠伸得很舒服。但是,有几枝还低亚着,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,而最直最长的几枝,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,使天空闪闪地鬼〖目夹〗眼;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,使月亮窘得发白。”在鲁迅先生的眼里,枣树代表了倔强的人或倔强的精神,和他的精神类似。
枣子打下来,可以弄成醉枣,招待客人,也可以当做饥荒时果腹的粮食。只是,近些年来枣树上多了那些毛毛虫就不让人喜欢了,但该打枣还是打,哪怕被毛毛虫蛰几下也在所不惜。邻居们该来帮忙还来帮忙,脸上挂着笑,说着一些漂亮话。
冬天,枣树落光了叶子,瘦硬的枝丫直刺天空,却不吸引人了,甚至人们都不愿意看上一眼,也就不会想到来年彤红的枣子挂满枝头的情景了。